魔咒、巫師與羔羊 (2)
圖一
「阿扁魔咒」與媒體裁判所
Les préjugés sont la raison des sots.
(Prejudice is the reason of fools.)
~ Voltaire
就在520當天，中時電子報有這麼一篇再見！台股的阿扁魔咒。這篇文章頗有保留價值，因為近年來種種關於台股的誤解與偏見有一大部分濃縮於其中。該文作者巫彩蓮開宗明義地寫道：
五二○，馬英九就任第十二任總統，台灣政局進入一個另一個時代，對於台股投資人而言，阿扁說再見，等於擺脫糾纏了八年的「阿扁魔咒」。
就以當天股市表現而言，結果是：阿扁再見，指數大貶。跌破眼鏡的股市投資人讀了中時電子報那段話後，會不會想摔報紙或摔電腦？呵呵！
在所謂「阿扁魔咒」下過了八年的台股表現如何？數字會說話，連該文作者都不得不肯定這一張股市成績單：
八 年前，第一次政黨輪替，政權由國民黨交到民進黨手中，當時五月十九日台股收盤指數是9119點；八年後，二次政黨輪替，政權又回到國民黨，而昨（十九）日 台股的收盤指數是9295點。台股總體市值從民國八十九年五月底的12兆2705億元，成長到今年五月十六日的23兆3596億元。
在八年間，總市值增加了近一倍，這算哪門子「魔咒」啊？該文作者是這樣解釋的：
就結果來論，台股表現算是不錯，過程卻是不堪回首。常把「拚經濟」掛在嘴邊的扁政府，讓147萬餘名的台股投資人所感受到的，是一場「綠色執政、阿扁魔咒」的生聚教訓。
此 處提到的「147萬餘名的台股投資人」不知打哪兒來的。依照證交所的資料，到去年年底，累計開戶人數達8,156,996人。當然，開戶者可能有些人一整 年沒有交易紀錄。從2003年到2007年，每年的有交易紀錄的人數最少約250萬（2005年），最多則超過317萬。我翻箱倒櫃、左查右找後，還是無 法得知「147萬」從何而來，最後只好推想：作者該不會是犯了雙重錯誤地把今年四月底「投資人累計開戶數」的14,732,512戶當成「147萬餘名的 台股投資人」了吧？！不過，這種技術性問題還算枝節而已。
真正可議的是論點本身。這是八年來常見的老套：當數據變差時，就以數據來指責阿扁無能；當數據呈現出財經狀況不錯的時候，就把「感受」搬出來說人民（或投資人）「感受不到」。對於眾多缺乏足夠思考訓練的閱聽人而言，這種修辭其實還蠻有效的，因為他們通常不會想到：
- 「感受」本來就具有相當高的主觀成分（像「我所『感受』到的是，林志玲長得很醜」這樣的陳述根本不具有任何討論的空間與價值）；
- 觀察者不容易對之進行科學調查（更何況，媒體頂多辦個可信度往往偏低的「民調」，甚至更等而下地坐在冷氣房裡兀自杜撰起大眾的「感受」）；
- 「感受」是可以被形塑的，尤其很容易受大眾傳媒的報導評論所引導（共產黨所謂的「準備輿論」是之也）。
媒體可以輕而易舉地依照自己的意思，在論述與現實之間，製造大眾「感受」的無窮迴圈。早在一個世紀以前，列寧就充分瞭解這個道理，而所謂「謊言講一百遍就成真實」的金科玉律大概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就已由蘇聯顧問轉手進口到中國了吧？！
再見！台股的阿扁魔咒一文接下來以幾段敘述來支撐其論點，首先把時間拉回阿扁執政初期：
二○○○年，陳水扁執政之初，經濟面遭遇全球網路泡沬化嚴酷考驗，台灣仰賴出口電子產業無法置身事外，股市由盛轉衰。屋漏偏逢連夜雨，同年十月二十七日，當時行政院宣佈停建核四，引發朝野震撼，出現「罷免總統」連署行動。
政治面不安，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台股指數自扁上台之初的9000多點，跌到宣佈停建核四之前的5808點，已經跌掉三成六；宣佈停建之後，指數硬生生地又跌掉千點。到二○○○年底，台股指數來到「四」字頭，以4739點作收，相較於就任之初的9000點高峰，台股已經「腰斬」。
放 眼全球，當年被「腰斬」的並不只有台股而已。若以1999年底的指數為基準，到了2000年底的時候，Nasdaq的跌幅與台股差不多，而韓國不但下殺得 還比台灣更兇，甚至是名符其實的腰斬……那時候的韓國總統也是陳水扁嗎？其實，這一波的大跌的主因就是該文作者所提到的「全球網路〔經濟〕泡沬化」。那一 波股災當年使得全球主要股市走跌，而且各股市走衰的頹勢延續到次年。
圖二
真 正壓垮駱駝們的是2001年的九一一事件，雪上加霜的效應使得泡沫幻滅後的再起舉步維艱，到了2002年底，台灣、新加坡、香港、英國的股市指數都算是 「腰斬」了，難道要就此說，被一些恨扁者稱為「扁帝」的陳前總統在大英國協舊土上發號施令？再來看在上世紀末曾不可一世的Nasdaq，其指數在2002 年底時已只剩三年之前的三分之一，那不只是「腰斬」，而簡直成了「膝斬」囉！
長期以來，台股與美股有高度關連性，這是分析台股的基本常識。我們由圖二也略可窺見，近十年來台股的走勢模式大致隨著道瓊工業指數、Nasdaq指數兩者的疊影而起伏。正因為低估美股因素、再加上跳過九一一事件，所以《中時》那篇文章才會寫道：
統一集團總裁高清願接受媒體訪問，隨意說出：「陳水扁當選，股市跌到三千點」的預測竟一語成讖，台股跌到二○○一年九月3411點難得見到的低點。
這 裡所謂的3411點出現於 9月26日，也就是九一一事件的兩週以後。如今事隔已六年半，恐怕有很多人早就忘記了當年九一一攻擊發生後，美股交易緊急喊卡，休市一週後才恢復。恢復交 易後，先前暫時被壓制的恐慌性賣壓出籠，且源源不斷，一度使道瓊工業指數從事件前夕的9605.51點降至7926.93點（9月21日盤中最低值），這 個數字相當於先前的收盤指數歷史高點11722.98（2000年1月14日）的67.6%。
前一年已從雲端重跌下來的Nasdaq則更淒慘：事件發生前還有1695.38點，9月21日當天盤中最低時殺到1387.06，若與先前的歷史高點5048.62（2000年3月10日）相較則只剩下27.47%。這是受了誰的魔咒來著？（容我冷笑一下）
當時世界主要股市幾乎都與台股一樣遭到牽累，任何頭腦清楚的人都會把彼時股市大跌之賓拉登因素列為首要：連CIA都不知道是否、何時、何地會出現新一波攻擊。此一不確定因素使得各國投資人卻步，重挫倒地的股市當然也就久久難以恢復元氣。
因 此，所謂「『陳水扁當選，股市跌到三千點』的預測竟一語成讖」至少就犯了將時序關係與因果關係混淆之謬誤。這種言論可以在報紙出現，台灣有滿坑滿谷的江湖 術士也就算不得什麼怪事了。而從台灣眾多神棍財源滾滾的現象來看，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多數媒體針對阿扁的八年獵巫戰爭（八年抗戰？）可以像古時歐洲的宗 教裁判所那樣地「正義」凜然、一呼百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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